第99章 不染
赤沼形成已百多年,治理不是一朝一夕,可兩地卻迫切需要個通路,不能永遠依仗仙門。
數度商議,他們最終決定在兩岸距離最近的山間架橋。
幾道符打在山壁上,無形的靈氣壁隔出了一小段沒有毒瘴的地帶,幾十名有經驗的工匠與修士們通力合作,從實地考察到材料選取,再到一次一次調整方案,正式動工,已臨近盛夏。
恐暑氣傷人,晴河與弦歌支了棚在崖邊,為工匠們切好冰西瓜,熬了綠豆湯。其間不斷有南夷的年輕人加入,從幾十到數百人,敲敲打打和吆喝聲從日出到日落幾不停歇。
暑往寒來,冰西瓜換成了熱乎乎的南夷烤芋,令人驚嘆的懸空石橋就這樣一磚一石被搭建出來,在正當中合攏。
霜降那日,春曇最後一次以蠱星的面貌出現在布桑湖畔,他親自檢查裝好的車,揚手往驢屁股上一拍。就這樣,七八個學了些中原話的南夷人壓着一車藥草,一車香料,一車南紅原礦,從剛刻下名字的“雲程橋”緩緩走過,將南夷的第一批貨物輸入中原。
晌午,春曇坐在勞羅避人建在半山的竹樓屋頂俯瞰,大片的芋頭地已鋪滿枯黃的葉,這預示着泥土下的塊莖已經成熟,家家戶戶都帶着小鋤頭蹲在地里刨,雖遠遠算不得豐產,可這已經是這些南夷人有生以來,過得最富足的深秋。
枯黃的葉片也沒有被浪費,與吃剩柚子皮、魚腸蝦殼一道埋進了稀鬆的土裡,南夷炎熱濕潤,堆肥都比中原快一些。
一些人留在湖畔農忙,挖芋頭,收葡萄,采蜂蜜,另一些人則去了遠處繼續開礦,孩子們手裡傳閱着開蒙書目的南夷譯本,那是春曇與洛予念花了整整一個月編撰,從天文地理、名山大川、到珍寶器物,志怪故事,無一不讓人心嚮往之,當然,他們最感興趣的,還是入道修仙。
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小孩能抵擋御劍的誘惑,哪怕是親眼目睹了修士們引火、劈山、甚至起死回生,可這所有的所有加起來,都比不上在天空里踩着各色寶劍飛一圈有吸引力。可惜,餓怕了的父輩還是保守了些,管他上天還是遁地,都不如多種些糧食來的實際,去中原拜師學藝的央求盡數被駁回,孩子們被揪着耳朵拎到地里,被迫默背“五日為候,三候為氣,六氣為時,四時為歲”的節令歌。
春曇轉過身,摘掉銀遮面和一身叮噹作響的銀飾,緩緩脫下鮮紅如血的衣裙。
這裡已經不再需要虛妄的信仰和寄託,於是,最後一個蠱星也銷聲匿跡。
南夷不再是傳說中窮山惡水魑魅橫行的化外之地,產南紅的地方叫“赫州”,出蜜柚的地方叫“玉欒山”,各部族的族名皆被用作村鎮的名字,中原也漸漸熟知檀龍人善養蜂,花蜜冬季都不斷,雨陵人腳力非凡,一朝采了菌子,午後就能穿過雲程橋送到這邊來,會有商人停車在那裡等,起初是春曇托蘇掌柜牽線,專門安排的收購商,沒過多久,商機被發現,便有各地的商人前去莞蒻嶺交易,嘗到甜頭的人乾脆在那附近安營紮寨,專倒南夷的新鮮貨。膽子更大些的,例如蘇掌柜之流,甚至雇了個保鏢親身前往,預備花錢買個山頭種茶。
保鏢便是春曇,酬勞他自然不會收,畢竟這些年蘇掌柜始終在幫襯着阿萱祖孫和無有鄉留在露州城的姑娘們,春曇謝他還來不及,何況此去也只是順道。
“一衿香”如今在素陽開的有聲有色,弦歌托阿杞替他雇了一幫南夷的年輕姑娘,專門採摘香脂香葯,還教會她們初步處理香材的方法,每個月,一衿香都會來莞蒻嶺收貨,貨多便租一輛馬車,貨少,給別家車隊的押車人塞點好處,順帶着就幫她運回來了。
可眼下臨近年關,素陽附近開始飄小雪,路不好走,押車人便坐地起價,老客戶也要算雙倍價,愛搭不搭。
“林老闆,不是我想訛你啊,每年這時候強盜土匪都扎堆,想着多做幾票大的回去過年,尤其今年,南夷人進來了,天下沒有哪裡是太平的,你家裡連個押車的男丁都沒有,難不成你自己跑啊?”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笑得意味深長,“就不怕路上出點什麼事,錢財是小……”
“我呸!”恰巧,晴河來看她,許是跟在傅子雋和春瓊身邊久了,她性子也變得潑辣許多,險些當眾將人教訓一頓,被弦歌好說歹說攔了下來。可事後小丫頭氣不過娘親受委屈,便將此事告知了春曇。
左右他從芊眠谷去滄沄也要途徑素陽,幫一衿香拿貨不過舉手之勞,只是一批應急的安息香與乳香,加一起沒十斤沉,一個笥篋背上就走。
莞蒻嶺靠近雲程橋的地方,如今變成了一座像模像樣的集市,為防驟雨,路旁搭起了一排竹棚,路過的人可以歇歇腳,商販也不至於淋濕了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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